就在這時，拂冬仿佛聽到了有人叫她，於是虛弱地用手撐著支起身子：“姑…姑娘…”

她眼淚一個勁往下掉，聲音有些沙啞，有些孱弱：“姑娘…拂冬沒有…沒有害姑娘啊…”

“拂冬！你現在感覺怎麽了？”微醺聽到裏頭有回應，立馬又回過頭去，緊抓窗欞問道。

“姑娘…”拂冬看見她家姑娘，就一個勁地坐在地上哭，不停不停地哭。

微醺急得在上頭一個勁兒問，下頭的拂冬則一個勁兒地在哭。

最後拂冬終於斂了聲，告訴姑娘說是自己渴了，於是微醺連忙讓李顏把她放下來，到旁找了個器皿盛了水，由檻窗邊徑直對準拂冬的口倒下去。

喝得渾身鬢發濕透的拂冬，反手一抹嘴，精神隨即也好了些了。

拂冬一個勁地聲稱自己是冤枉的，並沒有去投毒害姑娘。後來微醺問她當時取杯倒水時的細節了。可迷糊的拂冬記不起細節，只記得當時姑娘是嗆到了，然後她轉身就到後頭取了個幹凈的杯子去倒水。

就在微醺一籌莫展之際，拂冬又弱弱地道：“我記得當時我差點兒就把杯子摔地上去了，這算不算細節？”

微醺點了點頭：“嗯，你把再詳細點的回憶一下，加油，你想起來的越多，我們越有可能替你洗脫嫌疑。”

“對了，你為什麽差點把杯子摔地上了？”這時站在門外托著微醺腳踝的李顏突然開聲道。

微醺在上頭把李顏的話覆述了一遍。

拂冬又想了一會，然後道：“我記得…當時我取完杯子，然後…哦，可能我平日裏懷裏就喜歡揣著些小魚幹當零嘴，那只丹桂就趁著我低頭撲了過來，撲到我懷裏，我站不穩，差點就把杯子摔了，幸好那丹桂也機靈，用爪子幫我撓住了。”

“丹桂…”李顏在底下苦思著。丹桂是裴姨娘院裏養的一只性情乖巧最通人性的貓，以前李顏當侍女那會，在庖屋裏苦練做菜時，用那些失敗的菜肴都不知道餵過那丹桂多少次。是一只嘴饞的大肥貓。

微醺扶著他的胳膊下了來，看著他斂眉凝神的樣子，忍不住開口道：“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？”

“你記不記得你也說過，兩年前，在你爹的書房裏，也見過那丹桂？”李顏道。

“嗯。”微醺輕輕地應著，“可是丹桂老愛躥院子，即使見到它也不意外呀，而且我們府裏的人都挺喜歡它的，是只性情溫順的老貓。”

“哦，不過…”微醺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。

李顏看向了她。他盯著她看的時候，眼裏的眸光一閃一爍的，甚是好看。

微醺不禁臉紅了紅，微微垂眸道：“不過，那天丹桂也往我懷裏撲了。可若不是它往我懷裏撲，我當時的那碗核桃羹肯定就全喝光了。”

“雖然被輕輕抓了一道口子，但還是值得的。丹桂真的是一只通人性的好貓。”微醺微笑道。

“你被抓了一道口子？”李顏的眸光集聚到了一點，看著她的時候長眉斂起，像是十分緊張的樣子。

微醺心內甜了一甜，垂下長睫害羞道：“嗯…這都是過去了的事情了，而且那口子很淺，早就好了啦，當時也不疼，就輕輕的…”

她還沒說完，李顏立馬拂了拂袖子，一臉嚴肅道：“我們去找那只丹桂。”

說完他就徑直拋下她走了，在後頭緊跟著的微醺此時眼前晃了一晃，身體趔趄了一下，人直直往前撲去。幸好此時李顏轉身，雙臂穩穩地接住了她。

她被攏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，清新而熟悉的氣息繚繞在臉龐，她不禁心馳神往了一下，雙腿更加發軟了。

“對不起，我疏忽了，此時你身體還虛弱得很，跟著我外出了這麽久，肯定吃不消了，我這就送你回去。”

說完，他把她柔弱無力的雙臂圈掛在自己的頸項上，俯身往她腿部一托，毅然把她橫著抱了起來，直往映日苑方向走。

期間有多次她擔心自己太重，都想下來自己走，但是看他一臉淡漠的神情，走起路來不徐不疾，氣也沒有喘過一下。若堅持自己下來走又仿佛顯得太矯情了，而且…她自己待在那個溫暖的臂膀裏也舍不得下來。

她突然想起在昏迷途中，那幾聲“六妹妹”的呼喚。

“呃…我昏倒的時候…你有來瞧過我嗎？”她在他懷裏斂著臉，小聲地問。

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，她感覺到他的腳步遲緩了一下，但立馬又恢覆如常。

“嗯。就是你突然在游廊裏昏倒那會，我跟著義父抱你回來。”他聲音極淡的。

“嗯…謝謝你，我聽到了，那幾聲六妹妹…”微醺圈攏著他，臉泛起了紅暈。

微醺羞澀地垂著眼，過了良久也沒有聽到來自上方的回應，於是她微微仰起臉看。只見此時李顏臉上的顏色十分覆雜，青一道紅一道的，面無表情僵直地看著遠處，眸光往下閃了一下，抱著微醺突然踉蹌了一下，似乎是被腳邊的石塊絆到了。

李顏如今想起來都有些心有餘悸的。那日散宴之後，他在席間還坐了良久，本意是等微醺走後，他才離開。

然後他就獨自坐在那裏喝清酒。那酒的味道清醇酣甜，喝下去火辣辣的，直灼咽喉。雖然是第一次酌酒，有些適應不來，臉上、雙耳皆熱得緊，但人卻仿佛沒什麽事兒，反而越酌腦子越清晰。

直到他盯著那抹粉嫩的顏色逐漸沒入朱紅廊道的拐角時，他驚異地發現，自己早已離開了席間。那不聽使喚的雙腿卻像被單獨安上了思維般，一個勁兒與他作對地往前。

直到他快要接近那抹粉色時，腦子晃了一下，就見到她扶著柱子直直地摔倒在他眼前了。

當時他的腦袋也炸裂了一下，然後，下一秒就迅猛地抱起了她。

周遭的人群開始往這兒聚集了。他眼前已經漸漸開始晃蕩，低下頭的時候，是她痛苦得扭曲了的臉龐，還有似乎與他同樣火熱的雙頰。

但他清晰地知道，她並不是酒醉。

不知道撥開人群走了多久，然後身後的蔣戚耀就追上來了。

“顏兒…你醉了。醺兒交給我吧。”

然後他怔怔地，看著眼前將到不惑之年的男人，從他手邊奪過了一件，似乎在很長一段歲月裏，他有且僅有的一件寶物。

當他空落落地看著那男人把他的東西奪走，他依舊無能為力地站著。

然後，那男人又回頭說了一句話，徹底讓他清醒過來。

他說：“你喊錯了，她不是你的‘姑娘’，是你‘六妹妹’。”

他怔然了，雙手攥握成拳，把指尖陷入掌心的疼來逼迫自己記住，在心底默默地記住。她，是他的，六妹妹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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